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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從《紐約時報》專欄作家瑪希....

當你從文字中學會飛翔,又何須害怕失去雙腿?

發表時間:2021-01-06 點閱:316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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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hoto by Edu Lauton on Unsplash

 

我回到伊利諾大學的第一天,完全不想下車,雙腿動彈不得,強壯的雙手緊緊抓著拐杖。

 

我望著進出宿舍大樓的學生,覺得難以呼吸。每個人看起來都好正常,沐浴在陽光之中,神情如此放鬆,好像剛度過畢生最美好的夏天。我認識的一群學生正坐在宿舍門口的老位置閒聊,有些人抽著菸,兩個人在踢沙包,只是高了些、胖了點,有幾張新面孔,但基本上是同一群人。只有我不一樣。

 

我不一樣了。我有一條癒合中的疤痕,從脖子後方延伸到尾椎,體重比五月剛放假時至少掉了十磅。

 

我再也不能輕鬆自如地跑跳了,腦袋內倒是有各種靈感跳躍。如同當時在醫院滑入水中以重學走路,我也不再東想西想了,完全接納現在的自己。我就是我,我覺得自己很好。我下了車,放慢速度。

 

我還沒走到宿舍,就有八個人問我:「發生什麼事了?」

 

手術出了包。

科技大烏龍。

醫療疏失。

命中註定要受害。

奈及利亞親戚下的蠱。

外星人。

 

「說來話長。」我通常這樣回答。

 

有次我獨自在寢室內,思緒愈來愈陰沉,靈感遂從裂縫中湧現。我逐一把吉光片羽記錄下來,可能是窗外的樹,可能是聽武當幫(Wu-Tang Clan)嘻哈表演時看到的煙霧繚繞畫面,可能是嗎啡幻覺產生的迷幻蚱蜢和螳螂。我從周遭環境汲取靈感,同時也汲取內心的憤怒,那部分的自己仍覺得喪失了超能力。

 

阿奈爾.達馬尼.哈里斯(Arnell Damani Harris)喜喜愛交際、外向又很有主見,有次,達馬尼來到我的宿舍寢室。他連電話都沒打就出現了,所以寢室呈現最自然的樣子:床上到處都是筆記本,文字處理機周圍到處都是糖果包裝紙。他看著亂七八糟的東西,瞥了一眼梳妝台上的黏土小姐,轉頭問我。

 

「妳轉系了唷?」他問道。

 

我聳了聳肩。當時我還在讀大二第一學期,心緒不定。我討厭自己修的那些課,尤其是理科,已失去對科學的信心。我不想聽老師慷慨激昂、中規中矩的講課,無論主題是分子、解剖學、精確測量或實驗過程皆然。我喜歡昆蟲學的課程,但這不足以支撐我熬過其他課。我覺得一旦面對現實,一切都像是鬼扯淡。科學辜負了我。我當然不想再加以研讀。

 

「不是喔,我還在修預防醫學課程。」我邊說邊聳聳肩。「我並沒有特別感興趣,現在覺得可有可無。但是又能轉什麼系呢?」

 

他拿出我寫給他的一封信,措詞華麗,我看了好難為情。我當時常常寫信給他,有時像情書、有時像故事,基本上就是我的奇思怪想。我不曉得他是否真的讀過,但一想到有此可能,就覺得好興奮。我從來就不打算跟他討論信的內容,我喜歡文字的親密感與紙張的距離感。那一刻,我只希望他能把信折起來放回口袋。

 

「也許妳應該主修文學唷。」他邊說邊瞥了一眼我愈來愈多的藏書。

 

「文學?」我說,「但是文學有用嗎?」

 

達馬尼聳了聳肩說:「當老師之類的吧。」

 

我不悅地皺起眉頭。站在全班面前講話?我實在很排斥這種事。

 

然後達馬尼說了我聽過最有意義的一件事:「不然,既然妳擅長寫故事,」他邊說邊朝我揮著那封信,「說不定應該去選修創意寫作課唷。」

 

我本來想問他:「什麼是創意寫作?」但不想顯得自己很傻,所以我只說:「我再研究看看。」我太喜歡達馬尼先生了,下學期連課程說明都沒看,就選了創意寫作入門課。

 

結果立竿見影。那門課把散落在我破碎宇宙中每顆行星逐一排列,我坐著聽課、學習與寫作時,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。這是屬於我的宇宙大霹靂,屬於我的奇異點。我終於聽到了上天的呼喚。

 

修那一門課時,我的表現沒有特別突出,但成績與教授的關注無法決定一切。有時,生命的燃燒安靜又緩慢、曖曖內含光。課堂上,我學會何謂短篇小說,也了解一個故事有開頭、中間與結尾,還有作者的聲音、觀點、時態與風格。十五年前大量閱讀小說時,我就知道這些東西了,但此時才真正有所意識。

 

我在修這門課的過程中,首次撰寫了真正的短篇故事,可說是我第一部小說作品,名稱為〈畸形之家〉(The House of Deformities),故事內容九成屬於非小說、一成是奇幻,背景設定在奈及利亞,改編自我與姊姊們前往哈科特港國際機場(Port Harcourt International Airport)途中遇到奇異路邊餐館的經驗。故事中,我把自己的名字改成艾達比(Adaobi),把兩位姊姊合併成單一角色,修改一處細節,我才能稱其為小說。

 

這個故事宛如落入乾柴的火花。創作故事的感覺十分美好,我立即就瘋狂愛上寫作。那感覺就像是你下意識知道自己能飛,於是故意走在懸崖邊緣。寫作引領我到一個不需要走路的地方,而且下筆實在太容易了。最不可思議的是,我還沒把作品交給教授,就曉得自己寫了很棒的故事。我就是知道,而且不需要任何人來肯定。

 

我不記得自己首部短篇小說的分數了,也不記得課堂上評論故事時同學的反應,印象中迴響不算太差。但這一切對我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我讀到自己的故事時,簡直開心到不行。所以,我又繼續寫起其他故事,而且是為了自己而寫,有時趁作業之間的空檔寫、有時偷偷在底下寫、有時是完成作業照寫。學期結束時,我不再需要用拐杖了,也開始寫自己第一本小說。

 

►本文摘錄自《沒有裂縫, 就不會透亮光:侷限就是燦爛人生的原動力